海洋的 小說 霸王别姬(李碧华) 第十章 日薄西山水東流(上) 吟味

霸王別姬(李碧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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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聲機的大音箱響着鄭衛之音。
蝶衣表情無託,單獨讓這委靡不振的樂聲白璧無瑕哄護他。
屋宇佈局得更瑰麗光芒四射,如何都買,都要盡的。人說玩意兒能窮途潦倒,這便是他的願望,盼望能喪志。
鑑愈加多,以西正視。有圓的、方的、長的、大的、小的。
他最愛把穩鏡中的女色,舉手投足,出世。蘭花手,“你”,是丁悄俏點向對方;“我”,是中指泰山鴻毛按到諧調胸懷;“他”,—下雙晃手,瞭解欲本着右,偏生先晃往左,在半空中’—繞。才尋找到要探索的他。
這鮮豔鮮妍能哪會兒?
或許年齡如逝水,短跑流散,影兒難再找。他又朝鏡子作了七分臉。眥暗飛,奉爲美,美得剌人!
豐富多采,流金溢彩的戲裝全張懸着,小四把其相繼謝落,細意高掛,都是女衣。裙襖、鬥籠、雲肩、魚鱗甲、霞帕、榴裙……滿空生春。戲衣絢爛,套袖萬代雪白。小四度,風微起,它們用水袖彼此騷。
元人的氣都來單獨他了,搭檔珠簾閒不卷,成天誰來?不來也罷。小四甚至貼身親密的。
蝶衣俯懶地哼着:
人言合肥市花似錦,
奴久系獄不知春……
小四服一件戲裝,那是《野營驚夢》中,邂逅小生時,杜麗娘的服裝。“翠生發出落的裙衫兒茜,豔晶晶花簪八寶填”。
小四拈起一把南京市彩絹扇子,收集着留蘭香的迷幻濃香。蝶衣一見,只淡薄地粲然一笑,粗心下個令:
“小四,給我撕掉。”
小四見他煩憂粗鄙,單搗蛋,他太當衆了,問也不問,把扇子給撕了。
瞬纖的裂帛聲。
蝶衣又閒閒地:
“戲法衣也撕了。”
他快刀斬亂麻。討他事業心,又撕了。莠撕,得找大門口子,鉚勁一撕——裂帛聲又來了,這迴響得很,蝶衣心曠神怡而心如刀割地閉着目。
原始寶貝兒地蹲在他身畔、那上了大煙癮的黑貓,受這一驚,毛全堅初步。來福衛戍着,蝶衣計較虐待它,竟然它土崗反,抓了他轉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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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倏抓得不深,足令蝶衣疑懼不解。——對它那麼樣好,未了連貓也反和睦?
蝶衣瞅着那道爪痕,不料,幼如一根紅頭髮。似有若無,但它涇渭分明抓過他霎時。
小四化裝好來哄他,拉腔唱了:
則爲你如花美眷,
似水流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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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答兒閒尋遍,
在幽閨自憐……
蝶衣趁着他的唱造神遊,片晌,才醒過來似地,又自戀,又憐他。
“小四呀,秩二十年也出娓娓一位名伶呢。你呢,竟是跌交角兒啦。”
他又閉眼盤算去。漫長,覆水難收入睡。
小四——語不發。一語不發。
了結又把燈絲電給打理好了。
——天算是通往。
自都有團結一心度日的法門。成天整天地過。禮儀之邦黎民,生命力最強。
一冬已盡。京城的六月,大暉一曬,內人常常呆高潮迭起人,他們都搬了馬紮,或板凳子,跑到地上,搖着扇子。
悠長末見月亮的蝶衣,夜裡唱戲,白天睡覺。臉很白,間或當敷粉末下。他坐在黃包車上,腳邊還擱廠個大瓷盒,必是戲衣廠。又買了新的。舊的不去,新的怎生來?
洋車縱穿場。
都在賣水果吃食。
忽聞一把又亢又清明的好喉管。扯開叫賣:
高啦瓤的洪大西瓜咧——
論塊頭隨便斤,
好大塊的甜瓜咧,
賽了糖咧——
鏗鏘有力,自成風韻,直如唱戲。
蝶衣一聽,耳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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